财新传媒 财新传媒

阅读:0
听报道

追求知識本源自人類的一種生存需要。人類生存宇宙洪荒之中,以有限的體能,能夠躍居萬物之首,所恃無他,就是依靠思維追求生存的知識,而能夠對抗萬物生存的挑戰,佔居優勢的地位。

這種人類追求知識的濫觴,可以說是自然哲學,在人類古老文明中,都有自然哲學,那是人類觀察自然現象規律,從中取得適應或改變的方法,也因此而建立起人類不完全隨自然而生,也不會因自然而絕滅的古老文明。

自然哲學也引發人類發展出各種各樣的工具,如刀劍戈矛,火種燃料等,這都增強人類面對自然環境威脅的生存能力。幾千年來,依靠這些能力,人類建立起過璀璨的文明,現在考古歷史發掘出來的許多已消逝的古老文明,其工藝技術水準的精良,常令人嘆為觀止,譬如在浙江杭州附近的良渚文化,其所遺留下來的許多玉器,就讓人讚嘆五千年前那個文明工具製作技術的水準。

人類文明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當然是近代科學文明。這個起自三百多年前歐洲的新發展,跳脫過去人類面對宇宙觀察摩擬的思維,進一步採取實証操控手段,這個近代科學文明,有緣於歐西文化傳統的哲思,有出自歐洲歷史發展客觀條件的機緣,而其中造就近代科學成功的最主要力量,就是實証作為。

在人類歷史的進程中,展現近代科學力量最顯著的就是戰爭,最近有許多文章討論一百年前的一次世界大戰,那一場戰爭的起因,是歐洲強權以近代科學之力向外殖民擴張,造成利益衝突的後果,戰爭的結果是造成一千萬人死亡,以及兩千萬人傷殘的生靈塗炭,而造成如此巨大傷亡的一個道理,正是科學的力量;化學和機械科學在一次世界大戰中提供的殺人利器,譬如毒氣、機槍、坦克以及空投的轟炸,加上晚期的無限制潛艇戰,都是科學所創造的。

二十年後的第二次世界大戰,更是科學發揮極大作用的一次戰爭,戰爭的最後勝負,也取決於科學之力,一般知之甚詳的原子彈以及雷達的發展,是物理科學的成果,還有其他許多較不顯著的科技發展武器,也同樣決定了戰爭勝負,和歷史的進程。

二次大戰之後的一個社會大改變,就是國家對於科學的支持,相對來說,在二戰之前這種支持是相當的有限。科學研究的得到政府支持,原因正是由二次大戰所得到的啟示,那就是科學可以給國家發展帶來的巨大裨益,此一思維發展經年,逐漸演變成為國家支持整體學術的一個機制,也形成了一個所謂的學術體制。

許多被傳誦的學術文化進展歷史,讓人們記得許多皓首窮經,孜孜矻矻於知識追求的故事,但是近代學術體制的發展,卻多已是一個「倒果為因」的形態,一個人不是因為有了知識探索的視野,而成為一個追求知識的學術人,相反的是先決定要成為一個學術人,才去找一個探索知識的道路,這中間就必然要出現許多「不適格」的所謂「學術人」。

為了讓國家支持學術研究有其正當性,學術體制便創造出一套「擇優汰劣」的機制,譬如論文的發表,譬如專書的出版,這個機制一路走來,到今日已經是一個「積重難返」的局面,在浩瀚煙海的學術出版中,不能說沒有許多有價值的文獻,但是更多的是完全合乎所謂的「學術規範」,其實卻是沒有什麼創意的「濫竽充數」作品。

其實這些學術出版品的價值,不需要深入探究便可以知道,原因是當今的許多學術中人,正是產生於前述的「倒果為因」學術機制,就人類的性向來說,真正具備創造才分的人,本來只有一定的比例,現在經由學術訓練,創造出許多從事學術工作的人,他們只是受訓而學會做學術研究的標準程序,但是一個人的創造力大多是先天已定,豈是訓練得來的,這也正是今日學術出版「汗牛充棟」,形式「若合符節」,卻沒有真正深刻意義的道理所在。

這樣一個學術體制的問題,已不僅止於一時一地,也引起許多的討論,這不光是學術出版內容品質問題,甚至對於追求知識的方法論,也受到質疑,譬如一般認為有客觀標準的科學實驗作為,近時就引起許多爭論,由複雜生命現象的確認,宇宙基本機制的統計証據,到宇宙天文的虛渺訊號意義,不一而足。

近時以來出現的許多科學論文造假或瑕疵問題,一部份出自學術體制的先天問題,所謂人的「不適格」以及方法論的「不合適」,另外一部份則出自現行學術體制的評審機制,所謂「發表數量」、「引用數量」甚至是「衝擊因素」等等,這其中已經出現了許多的弊端,目前大力提倡的所謂「學術操守」,不過是「亡羊補牢」之策,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今日的許多學術創造,如作一比喻,就好比一些受了完整作曲訓練的「作曲者」,他們知道如何寫出合乎賦格的樂曲,但是這些樂曲是不是因此就能具備創造天賦,而為人們所欣賞呢?

為今之計,也許是不要再過分的強調學術研究的神聖性,而大力擴張,讓許多學術中人能夠做更有意義的事情,譬如專心於教學甚至社會服務。再不要為了追求所謂的「學術」,而丟失了真正的「知識」。

话题:



0

推荐

江才健

江才健

81篇文章 5年前更新

《知识通讯评论》发行人兼总编辑;并在台湾大学新闻研究所以及台大、中央、阳明、辅仁大学讲授“科学在文化中的定位与挑战”课程;台湾科技大学驻校副教授级专家。作品有:《大师访谈录》、《物理科学的第一夫人—吴健雄》、《规范与对称之美—杨振宁传》(获2003年科学类著作金鼎奖)、《科学梦醒》(获2010年金鼎奖最佳专栏写作奖、2011年获第三届星云真善美新闻传播奖、传播贡献奖)

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