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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環顧當今世界,反核已經成為流行的運動,許多率先利用核能發電的科技工業先進國家如此,其他許多地方也紛起效尤,一時之間核能被視為一種有罪惡的科技,是毀滅世界的力量。

  核能發電利用的原理,來自上一個世紀最戲劇性的科學發現。一九三八年底,在柏林的實驗室,德國科學家哈恩(Otto Hahn)和他的合作者發現,鈾原子受到中子撞擊後,可以偵測出其他元素產物。因為具有猶太血統,為躲避納粹迫害已避居瑞典的一位原來和哈恩合作的女科學家麥特勒(Lise Meitner),得到哈恩送來的研究結果,立即斷言鈾原子的分裂,這是一個歷史的轉捩點。

  判定這個實驗的發現,並非易事,因為那時也做撞擊實驗的大科學家費米(Enrico Fermi),都沒能看出端倪。原子分裂發現的時間,正值二戰在歐洲爆發,科學界最早也有懷疑,幾經周折才確定此一核分裂的連鎖反應,有釋放巨大能量的可能,也才有後來美國製造原子彈的曼哈頓計畫。

  美國的曼哈頓計畫,雖說目標是製造原子彈,但是在一九四二年十二月,大科學家費米領導的團隊,在芝加哥大學完成了人類頭一個可控制的核分裂反應器,卻是人類利用核能於和平用途的濫觴。

  一九四五年兩顆原子彈對兩個日本城市的轟炸,不但使得二次大戰提早結束,也是核能力量的具體展現,其結果是各個國家對於科學的樂觀期待,甚至歐洲都一改一戰後對科學的悲觀態度,世界上第一個核能電廠,正是在英國開始。

  二戰之後冷戰局面伊始,核武力量與國家安全綁在一起,科學研究也成為舉世信念,各國開始大力支持科學,正是二戰後開始的,如果說支持科學為的是追求知識,不及其著眼於科學能帶來的實際效用,來得更為真切。

  如果回顧那個科學樂觀的年代,在我們的環境中,都是標榜科學進步的思維,社會對科學的想法,不用說是一片的正面樂觀,甚至一些名詞,也要掛上「科學」二字,才有公信,連一支普通用的寫字筆,也冠上了「原子」的名字,那時冠上「原子」的物品,另還有一些,莫不反映著對科學事務進步形象的信念。

  核能發電可以說正是那個科學進步想法下的產物,而如果以能源獲得的效率來看,也確是如此,這其實正是科學的強項,所謂立竿見影,急功速效。

  支持科學進步的觀念,除了冷戰時代國家安全因素的影響,還有一個社會條件,就是社會由貧困快速發展的面貌,二戰之後,人口激增和經濟生產的擴張,造就一種繁榮的景象,這其中自有拜科學知識及其即效應用之功,如核能發電等科學事物的得到支持,自不足怪。

  反對科學事物的聲音,也是歐美等科學先行地區開始,上個世紀六○年代以降的生態環境運動,以及一些回歸自然的文化氛圍,都是先聲,到後期則有大規模的社會運動。

  核能發電的受到質疑,上世紀七○年代末的開端,是美國賓州三哩島核能電廠的人為操作疏失,後來前蘇聯車諾比核電廠實驗運作的意外,則是雪上加霜,尤其後一次的意外,對環境影響巨大,核電的陰影於是深入人心。

  近些年來,所謂全球暖化成為新的潮流,還弄出一個二氧化碳排放量的恆溫標準,由於核能發電的二氧化碳排放量較少,一時之間似乎反倒成為發展優勢,一直受到阻滯的核能發電產業,也以為鴻鵠將至。

  沒想到兩年前日本發生近岸地震,引發海嘯毀壞了核電廠的冷卻供電設備,加上一連串的奇怪處置,使得福島電廠的事故益形嚴重,核能電廠的安全一夕毀壞,全球反核聲浪達於頂峰。

  說得命定一點,日本似乎是一個與核能犯沖的國家,在人類歷史上,日本是唯一遭受過核武攻擊的國家,戰後日本是和平憲法,限定為非核武國家,但是日本有五十四座核電反應器,密度之高,令人吃驚,而且日本老早就有快中子滋生反應器,可以處理核電廠用過核燃料,這回的發生核電廠事故,似乎並不算意外。

  本來反核的主要對象應該是核子武器,因為帶著高放射性核燃料的核子武器,更加危險,但是核武來去無蹤,一般人感受不到,反倒是核能電廠龐然巨物,看著就叫人心驚,加上又出了幾次意外,放射出的核能輻射,統計方法認定會增加不計其數的癌症病患,對核能恐懼而造成的反核運動,自然蔚為風潮。

  如果問許多核能專家,他們會說核能並不危險,而且事實上,核能輻射造成的實際死亡,恐怕並不比開車車禍、抽煙酗酒、化學汙染,甚至醫院誤診來得更多,但是核能讓人捉摸不定,輻射線來去無蹤,增加了核電的恐怖印象,反對核能就更成為理所當然的。

  輻射線對人會造成傷害,毫無疑問,不然原子彈和核武都沒有用處,但是多少的輻射線會對人造成傷害,其實科學方法也不可能弄得清楚。說一個例外的事,二○○八年諾貝爾化學獎得主之一的下村脩(Osamu Shimomura) ,一九四五年八月九日在日本長崎市,他受到原子彈輻射「傷害」,瞎了幾個禮拜,六十三年後居然得到諾貝爾獎,但是沒有人會認為是放射性帶來的好處。

  反核運動其實和當年採用核能一樣,都反映出一個時代的心理趨勢,不全然是安全的道理。根本來說,反核運動代表著對於實徵致用、快速求效科學的一種反省和拒絕,這樣的趨勢已隱然成形,反核只不過是其中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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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才健

江才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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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通讯评论》发行人兼总编辑;并在台湾大学新闻研究所以及台大、中央、阳明、辅仁大学讲授“科学在文化中的定位与挑战”课程;台湾科技大学驻校副教授级专家。作品有:《大师访谈录》、《物理科学的第一夫人—吴健雄》、《规范与对称之美—杨振宁传》(获2003年科学类著作金鼎奖)、《科学梦醒》(获2010年金鼎奖最佳专栏写作奖、2011年获第三届星云真善美新闻传播奖、传播贡献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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