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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前台灣放映了兩部與科學家相關的電影,一部是關於20世紀有名的計算機數學邏輯算則天才圖靈(Alan Turing)的《模仿遊戲》,一部是談論罹患神經元萎縮疾病超過半個世紀宇宙論學家霍金(Stephen Hawking)的《愛的萬物論》,巧的是這兩位都是英國的科學家。

  就某一個意義上來說,這兩個科學家都有著悲劇的際遇。圖靈以其數學算則的天才能力,二戰期間在英國鄉下的布萊切利園小屋,破解許多德國納粹的密碼,成為二戰的英雄,但是卻也因為同性戀傾向,不為英國當時法律所容,身心受到傷害,抑鬱以終。霍金在病床上癱瘓四十多年,雖然毅力過人,發表許多令人驚艷的宇宙論想法,但終究是一個無法言語行動,逐漸衰頹的病體。

  圖靈對於電腦算則所能達到思考能力的探索,讓他成為後來人工智慧發展的一個思想先驅,他在1950年著名的文章《電腦機器與智慧》中開宗明義問道,「機器會不會思考?」,圖靈知道「思考」不容易定義,於是後來把這個問題改為「是不是可以想見有數據電腦,能做出很好的模仿遊戲」,這是後來人工智慧發展的濫觴,也是後來多年廣為社會所知「圖靈測試」想要回答的問題,因此討論圖靈的這部電影就用了《模仿遊戲》的片名。

  對比於圖靈的天才,他所遭遇的悲劇就更加令人慨嘆。雖然在破解德國納粹密碼方面,他有很大的貢獻,卻一直面對英國政府的某種懷疑,那一方面是戰時常態的情報運作,一方面又與他特殊的性傾向有關,這不僅止於對一個聰智敏銳心靈的無形傷害,二戰後他因為同性戀行為,甚至遭英國法律以「嚴重行為不檢」罪名起訴,還施行化學去勢處置,圖靈所受的傷害可想而知。

  1954年圖靈被發現死在家中,當時認定死於氰化物中毒,也認爲他是自殺死亡,但是新近出版的圖靈傳記,根據仔細研究驗屍報告的結果,認爲圖靈無疑的是死於意外,而非自殺。警方調查知道,圖靈喜歡在家裡做實驗,而他的實驗室緊鄰著臥室,圖靈過世那天在家裡做湯匙的黃金電鍍,他用氰溶液作電鍍介質,由於沒有關掉電鍍儀器就去睡覺,整晚逸出無色無味的氰氣體,讓中毒而亡,沒能醒來度過他十六天後的42歲生日。

  與圖靈比起來,霍金雖說也有他的不幸,但顯然是不同層次的。霍金1963年得到神經元萎縮症,五十多年來,他結婚也有三個子女,《愛的萬物論》電影根據的是他太太的回憶錄《航向無限》,後來霍金與太太離婚,也與照顧他的護士結婚,《愛的萬物論》電影描摹的,其實只是霍金掙扎於日漸沈重疾病,創造科學理論以及婚姻孩子悲歡真實人生的一個面向。

  事實上,霍金當年診斷出罹患神經元萎縮症後,女友珍願與他訂婚,並在1965年結婚,鼓舞了他生存的希望。雖然照顧霍金是沉重負擔,珍與霍金想法妥適生活照顧,維持良好關係,他們的第三個孩子在1979年出生。珍後來結婚的先生瓊斯,是1977年在教會合唱團認識,瓊斯也成為霍金家庭的朋友,到1980年代中期,珍與瓊斯發展出愛情,根據珍的說法,他們的關係得到霍金的認可,但是他們不願意打破原有的家庭關係,仍保持精神性的往來。

  當然這樣的婚姻關係是困難的,霍金的心態可以想見,珍也掙扎於霍金的舉世矚目盛名和護士助理之間,她曾說當時她唯一角色只在提醒霍金「他不是上帝」,後來又有霍金對宗教看法與珍對基督教信仰的衝突,1980年代末期,霍金與照顧他的一位護士發展親密感情,1995年提出與珍離婚,並與那護士結婚。雖然霍金聲稱找到自己的真愛,但是新的婚姻關係並不美好,霍金的家人發現他受到凌虐,霍金與護士在2006年平和離婚。

  1999年我曾經見到霍金。那是美國物理學會的百週年年會,他們頒發終身成就奬給霍金。我們二十多位科學新聞工作者和霍金的見面,確實令人印象深刻,後來我曾經寫過一篇文章,說起初見到霍金,聽他用舌頭控制電腦發出合成語音,簡短回答一些事先提出的科學大哉問後,覺得原先那個縮在輪椅中,身軀瘦小的霍金,已成為了一個科學巨人。

  霍金身罹怪疾,躺在輪椅之中,無法言語行動,卻又能以其深邃思維,提出似能窺透宇宙奧秘理論的形象,正滿足了人們對於科學家的想望。就浩瀚無垠的宇宙來說,我們其實和霍金一樣,都是癱瘓的,癱瘓在一個狹小地球以及太陽系雲河之中,但是科學卻給予我們無窮想像力,讓我們參透無限的宇宙。

  數十年來,世界上一再舉行的「圖靈測試」,總想要分辨出,在那一頭回答的是「一個人」還是「一部機器」,這有點像悲劇性的圖靈,他也不停地自問「我是誰」,是「二戰的英雄」還是「一個罪犯」。

  《愛的萬物論》電影中,霍金在一個場合裡被問到,他經歷這些生命際遇,如何能夠不接受上帝的存在,有一個評論說,在一部充滿聖者與捨己爲人的影片中,誰還需要上帝。霍金的回答,雖然出自電腦語音合成的聲音,同樣令人感悟深刻,他說「哪裡有生命,哪裡就有希望」。

  有人說,「上帝照祂的形象創造了人」,那出自一種神聖的宗教信念,同樣的,「人們也按照自己的想望,塑造出他們所認定的科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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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才健

江才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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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通讯评论》发行人兼总编辑;并在台湾大学新闻研究所以及台大、中央、阳明、辅仁大学讲授“科学在文化中的定位与挑战”课程;台湾科技大学驻校副教授级专家。作品有:《大师访谈录》、《物理科学的第一夫人—吴健雄》、《规范与对称之美—杨振宁传》(获2003年科学类著作金鼎奖)、《科学梦醒》(获2010年金鼎奖最佳专栏写作奖、2011年获第三届星云真善美新闻传播奖、传播贡献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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